王维说:春景则雾锁烟笼,长烟引素,水如蓝染,山色渐青。夏景则古木蔽天,绿水无波。秋景则天如水色,簇簇幽林。冬景则借地为雪,樵者负薪,渔舟倚岸,水浅沙平。
这样的清清白白,脉络分明,哪一个时代会有呢。倒是张爱玲说起旧时真本红楼梦,湘云为丐、宝玉做更夫,雪夜重逢,只觉“石破天惊,云垂海立”。生活已然那样不堪,还要踉跄着走下去。化不成飞烟,没有茫茫白地,非要苟且活着,非要那么琐碎悲哀。
其实我读她好像也是这样。小学时有了第一本,只看懂最短故事,“原来你也在这里”。初中翻了些小说,高中多读散文,一年写一篇她,与人争辩得面红耳赤。到两三年前,忽然失语。一定会有这么一个过程,初见不识到婉转惊喜,相看不厌到沉默以对。走得太远,终于觉出距离。或者说,总算清楚明白,再说什么都是累赘,都是多余。
眉目分明,愈觉陌生。半卷湘帘看花恰合意,听雨要隔一方矮矮的屋檐。就像我读那么多文字,那么多音乐,那么多人,有时隔着时间,有时隔着空间。时间空间恰好重叠,亦有错肩。如同街头熙攘人群里偶遇不知名的歌,急切焦虑,四顾茫然。它叫什么名字?唱完了,就要唱完了。
世界上最近的是两个雨天里共伞的人,他们分享一个干净如琉璃的小小世界。距离是人跪在一湾潭边往水里看自己的影子,抱膝坐在回廊上看月,梦里一场无边际的雪。并行不悖、不见尽头的小路,隔着那么久的人事,太多东西我未必懂得,却满心欢喜。这样够不够呢。